前年家老爺說，出國經費有限，最多三萬多塊行程，不能長天期，至多七天最洽當，得令。於是網路逛大街，線上旅展，六月搶購，十一月出團，荷比法8 日遊，39,990元。小妹說，這麼低價團，你敢去? 敢。因雄獅旅行社是台灣知名旅行社，少數旅遊業上巿公司，有一定質量。加小費和自費行程大約5萬塊，11月份歐洲風情，林木多彩，彩葉依舊紛飛，物超所值。回台問家老爺，去日本也是3萬多，與這行程比，那個好? 那個比較有價值? 家老爺說，當然是荷比法這行程比較好，有價值多了。哎! 優秀的主婦是很認真地! 不是只會吃閒飯地!
只是有些逛街行程不愛，也不崇尚名牌，追求名牌很無聊，outlet說是打很多折，還是覺得很貴，每件少說也要一、兩萬。現在又不上班，宅女三、四天才出一趟門，一件睡衣穿一整天，買了也没用，没地穿。不愛逛outlet，不愛逛像老佛爺那樣的百貨公司，百貨公司台灣有得是，法國百貨公司也没什麼特出之處。飛越重山萬水來法國，浪費在逛百貨公司，感覺浪費旅遊時間，浪費生命，要逛百貨公司，在台灣逛就好了。但是個性小店，特色民族服飾，小藝術品之類，倒是挺愛逛的。
逛啊逛的，逛到一家酒店，店內各式酒類，店員是一個五十上下中年男子，說著一口標準國語，我們進門時，瞟了我們一眼，隨即低下頭，看著酒箱裡的酒，雙手架在酒箱上，說話不看我們，直覺是一個不得志異鄉人。没有熱情，用淡淡的，有氣無力的話語，招呼我們，說有折扣，可以幫我們寄送回台灣。我不會喝酒，酒店三面牆壁架上，堆滿地上，滿滿的酒没興趣，對這店員倒有興趣，直覺他是大陸人，跟他聊。
你什麼時候來法國? (他想了一會，不太確定他那年來法國，依舊低著頭，不看我。)
1984，(頓了一下，又想了想，才確定。) 1984年。(電光火石，1984，民國73，我高商三年級，或是剛畢業時，他就來法國了。)
哇! 那不是改革開放不久，你就來了，那時候能出國，不簡單。(那時台灣出國也不簡單。) 你為什麼來法國?
哎! (嘆了口氣，不太想講，不死心，引著他說話。)
我去大陸很多次，現在大陸很進步。
哎!當年大陸没人權，懷孕七個月了，還捉去墮胎，那是殺人啊!(憤怒，語氣激昴。) 那是殺人啊! (感受到他對大陸當年一胎化激烈手段深深不滿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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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聊到點上，大家又一窩蜂離開，繼續逛下一家店，真是的。短暫聊天中，店主打電話來，電話聲音旁人聽的清清楚楚，店主也說國語，不是中國人，也是個華人，比較得志的人。問他跟誰說話，他說跟客人說話，店主又交代幾句，他說有客人，不跟店主說了，掛了電話，我們却走了。他接店主電話時，也是低著頭，女人低頭，撫媚迷人，男人低頭，失志喪氣。浪漫之都，萬國旅遊勝地，一個中年東方面孔男子，總是低著頭，不正眼瞧人說話，可見生活不得志。猜想他當年也是躊躇滿志，懷著對政府不滿，離開貧窮落後故國，到海外開創錦繡前程，三十三年來，雄心壯志消磨殆盡。法國一打噴嚏，歐洲就要重感冒的年代，一去不返，法國已不是三十三年前夢想國度，中國大陸也已不再鎖國貧窮落後。三十三年異鄉努力，要忍受多少艱辛，多少岐視，他的錦繡前程，只是巴黎街頭失意的小酒店員。錯過了大陸改革開放，經濟快速起飛，法國與中國彼消此漲，三十三年前夢想國度，没讓他功成名就，可能多的是異國辛酸與岐視。當年羨慕、忌妒他可以出國開創錦繡人生的同胞，如今多少人功成名就，也能出國，出國不是賣勞力，而是旅遊，讓當年羨慕、忌妒的他，低頭招覽服務，只希望他們買一瓶酒。回台兩年了，每每想起法國，想起巴黎，那街頭酒店低頭男子，總是浮現腦海，那失意喪志的樣子，勾起許多失意往事，心有戚戚。也許他不是我想像那樣，不知為何，總是牽記那個巴黎街頭酒店低頭男子，天地憐幽草，人生重晚晴，在未來日子，希望老天爺也能照顧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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