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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G20200620083259.jpg - 2020、6、17~20 寶島緃貫線四日遊

 

 

小時候,我的故鄉山城通霄鎮,每年清明時節,家家戶戶都要上山尋找艾草,摘艾草葉做艾草包,清明掃墓拜拜,艾草包是不可少的祭品。當年不太明白,為什麼艾草年年都會用到、吃到的東西,不在屋前屋後種點,不就得了。也不必每年清明時節,披荊斬棘上山,攀岩下谷苦苦尋找。想必是艾草賤生,好生好養,路旁、山裡、原野上只要仔細尋找,總是找得到,一年用不了幾次,就不必辛勤耕作忙。老媽除了清明節,端午節、中元節都會做艾草包和菜包。

 

民國六十年代,小一還是小二那年清明時節,雨紛紛,下了幾日雨,煙雨鎖山城,那天上午終於雲開霧散,陽光從雲層縫隙清洩下來,煙雨幻化成太陽光雨,上天成全,給了這一日晴光,讓我們上山尋找艾草。那天我是山城會移動,最靈動可愛的一棵小花草,可愛在無事會找事做,不知無聊為何物。一早無所是事,晃悠晃悠又晃到外婆家,外婆在門口庭念叨,要做艾草包,還没摘艾草,七姨自告奮勇,說她去。小姨(小姨是我外婆的七仙女,最小一個女兒。)又招了一旁的我,和她一起去,小姨是我們的孩子王,她才大我八歲,大姐姐六歲,我和姐姐是小姨的固定跟班,那天姐姐没跟我到外婆家,陣扙遜了點,就只我一個小跟班。

 

小姨拿了家裡的藍綠加志阿~(農村特有提物袋)和我這個小跟班,往西山坡的崩坎走去,(崩坎請見拙作兒時記趣~拾柴,有詳細介紹),下了幾日雨,路是塊塊相連的山間石頭路,更多的是無路可走,山間訪客腳踏出來,僅容一腳可過的小土路,低漥處還汪著水,頭頂不到天,被森林覆蓋的綠色天空,兩旁林木枝葉,露珠兒未散,人過溼衣袖,風一吹,會下一場露珠兒雨,為了躲地上的水坑和兩旁枝葉上的露珠,都是跳著走。小姨走在前頭,會提醒我前頭有水坑,還推開擋在路中間的小樹枝,叫我先走過去。

 

只要是有人踏過的地方,通常都找不到艾草,因為這麼容易到達的地方,早被人拔光了。走著走著,前頭遇見兩條叉路,小姨問我要走那一條?

那一條路會比較有艾草可摘?

我不知啊! (小姨真是的,都是小大人了,還問我這個小孩,妳可是領導吔! )我指著左邊比較平坦,青草茂盛的那條小路,跟小姨說:那走這條好了。

那條比較平坦,應該有人去過了。

那走另一條。(我指著另一條路)

~這條好像也不對吔!

兩條都不對,那要走那一條?

於是小姨伸出她的青春命運之手,她的食指像仙女棒一樣,輪留指著兩條路,口中念念有詞,點了點叮噹~看那條路加對~小姨的仙女棒最後指著左邊那條較平坦的路。

 

於是小姨領著我,往左邊那條路,向森林青草更深處去,不一會我們發現好大一片,好像艾草的青草地,小姨問我這是不是艾草,小姨你是領導吔! 怎麼又問我ㄋ ㄟ! 很像又不太像,有點像野菊花又有點像艾草,葉背好白,不太像艾草。是不是艾草我和小姨都没法確定,我和小姨不約而同摘了片青葉,揉揉,聞聞味道,没什麼艾草味,哎~不太像。要是這一大片是艾草就好了,我們想這也太容易了,容易到我們不相信這是艾草,這裡雖然是森林裡,有路可以到達,又不難找,若是艾草,早應該被人捷足先登了。我和小姨望著那片青草地興嘆! 小姨没有再用她的仙女棒,決定這片青草地是不是艾草。我們又望望四週,山壁中有一小撮很像艾草,我說可惜摘不到,那太危險了。小姨奮勇攀爬山壁,小心翼翼終於夠著了,摘一片青葉,揉揉,聞一聞,小姨興奮說:這是艾草。小姨興高彩烈,不一會,把那一小撮艾草拔個精光,但也只摘了三、兩把,離我們的目標,還有一段遙遠距離,那三、兩把艾草做不了三個艾草包。小姨下了山壁,又看看加志阿~內那三、兩把艾草,又糊塗起來,又覺得不太像,越看越覺得跟那片青草没多大差別。我們在那一大片好像艾草,又不太像艾草的青草地,望了又望,東瞧西瞧~~我和領導又認真討論了一會,還是無法決定,要不要摘下這片好像艾草的艾草,說話間,日影移動了一、兩分,忽然天暗了下來,頭頂飄來一朵烏雲,豆~一滴小水滴,滴我頭上,小姨大叫一聲,快下兩了,快跑~~回家。

 

回到外婆家,小姨拿那三、兩把艾草跟阿嬤交差,問阿嬤這是不是艾草,摘的對不對,阿嬤說:對啊! 這是艾草。阿嬤又說:怎麼可能找不到艾草,艾草樹林裡到處都是。小姨:~~就找不到阿! 想要再去找,可下雨了。找不到艾草没我的事,因為有高個子領導頂著。清明的天氣陰晴不定,下了一陣雨,一會兒雲開霧散,又放大晴天了。我無所是事,在外婆家繼續晃悠,没人理我,在外公、外婆、小姨的眼皮底下自顧自晃悠,一下看看阿嬤在幹麻,一下又跟跟小姨,一下又覺得無趣,離了小姨,到客廳看看阿公是否還坐在那發呆。一會又想跟小姨,可小姨不知跑那裡去了,阿嬤在屋裡穿來穿去。阿嬤看我在門口庭晃悠,問我現在幾點了,我跑回客廳看時鐘,站在阿嬤客廳的時鐘下,向門口庭的阿嬤大聲說:阿嬤~十點了。阿嬤說:怎麼會找不到艾草,還不到中午,換我們去摘艾草。

 

阿嬤彎著腰,拿著原先小姨拿的那個藍綠加志阿~,阿嬤没往東方的保安林去,跟小姨有志一同,往西山坡的崩坎走去,我緊緊追隨阿嬤的腳步。差不多二十分鐘的路程,很快走到那兩條叉路,阿嬤問我,你們剛才走那一條? 我說左邊那條,那裡没有艾草。阿嬤嘴上問,却將我的話當耳旁風,壓根就不當一回事,腳下没停,往左邊那條路走去,很快到了那一大片青草地。

我和小姨剛剛有來這裡。阿嬤,這甘是艾草?

(阿嬤彎下腰,摘一枝青草,聞聞看。)這就是艾草阿!

~~我們以為這不是艾草,只是覺得很像,不敢確定,所以没摘。

 

我和阿嬤趕緊的,放手摘艾草,這片艾草又鮮又嫩又脆,不到半小時,摘了滿滿一加志阿~艾草,加志阿~滿了壓,壓了又滿~~這片艾草地,才摘了一半,阿嬤說:夠了。我摘的正興頭上,戀戀不捨,手裡還摘著艾草,阿嬤已提著那一大加志阿~艾草,努力的往山坡上走去,又叫我快走,ㄜ~森林裡只剩我一人,我怕有鬼,只好快步跟上阿嬤,在上坡塊塊相連的石頭路上,回眸掃了崩坎一個來回,目光定在那片艾草地和山壁上那一小撮被小姨拔光的艾草,只剩凸枝搖曳,在剎那間已成為永恆。近午回到阿嬤家,阿嬤把那一大加志阿~艾草,平舖在門口庭的曬場。我這個報馬仔,趕緊找到小姨,跟她報告這事。小姨~晴天霹靂! 那ㄟ安ㄋ ㄟ!

 

過兩天,阿嬤門口庭的艾草,已曬成乾葉,阿嬤把畚箕倒扣,抓一大把乾艾草,在畚箕背面搓揉,艾草的乾葉片粉末,透過畚箕掉到倒扣的畚箕地上,揉到只剩艾草葉莖脈,阿嬤揉好一把,又換一把揉,最後我和阿嬤從崩坎摘來的那一大加志阿~艾草,只被阿嬤揉成一大碗公的艾草葉莖脈,這一大碗公,夠做一斗艾草包。

 

清明鄰里間除了做艾草包,還會做菜包,艾草包和菜包的差別,艾草包的外皮加了艾草和糖,菜包的外皮是白色純糯米皮。浸好一夜糯米,有些人會加些吃飯的米,讓外皮不那麼黏軟,我喜歡全糯米。第二天挑了擔子,到同學小燕家,磨成米漿,我們坪頂一鄰,只有小燕家,有磨米漿的機器,像清明這樣的大節日,小燕媽要磨好幾日米漿,小燕媽說,她都磨到忘記吃飯,婆婆媽媽挑了糯米擔子在小燕家門口庭等磨米漿,大家高聲閒聊,農村裡的家長里短就此傳開了,這是農村溫馨的一景。米漿溼淋淋裝在粿袋,阿嬤在門口庭擺張長板凳,把米漿袋子放長板凳中間,米漿袋子上放一扁擔,扁擔兩頭用繩子牢牢綁住扁擔和長板凳,米漿和長板凳下放個桶,接住米漿壓出來的水。

 

門口庭接米漿的桶子,剛開始滴滴答答響的急,漸漸的越來越響的慢,漸漸的、漸漸的~~不響了,直到再也滴不出一滴水來,米漿被壓成粿塊。拿一個大簸籮放阿嬤廚房飯桌旁地上,粿塊放大簸籮上,掰幾塊小粿塊煮熟當引子,加艾草和糖,把粿塊揉成粿團,就可以包艾草包了。用肉絲、蝦仁、乾蘿蔔絲炒成香噴噴的內餡,粿子紙是山裡摘來的月桃葉,阿嬤和阿姨們坐在板凳上,圍著大簸籮包艾草包。包成的艾草包用大柴灶,蒸了好幾屜,桌上、長板凳上到處都放了好多艾草包和菜包。宜蘭的艾草包跟我們苗栗人做艾草包很不一樣。苗栗是用生糯米團包艾草包,是先包好再蒸熟,宜蘭是先蒸熟艾草米團再包,包上甜豆紗餡就好了,宜蘭的艾草包是甜內餡,跟我們中部鹹內餡,喜好上有很大的不同。

 

近年郊外也偶爾會發現艾草的蹤跡,但是聞著就是没什麼艾草味,跟我記憶中那濃郁的艾草香,截然不同。艾草包一口咬下,香噴噴的蘿蔔絲內餡,甜甜的外皮,那是甜蜜的童年滋味。不知怎的,年紀越大,越喜歡吃小時候家裡做的粿子,艾草包、菜包、紅龜粿、蘿蔔糕、年糕、發糕。吃著它們,可以讓我秒回到記憶中的快樂童年。至今我還記得崩坎相思林下,那一大片艾草,我和阿嬤蹲在林下摘艾草,小姨爬上山壁,去摘那一小撮艾草,只剩凸枝搖曳,阿嬤蹲在門口庭,在倒扣的畚箕上揉艾草,阿嬤和阿姨們圍著大簸籮包艾草包的情景,如明鏡似的,印在我的心口上。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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