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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IMG20200618132156.jpg - 2020、6、17~20 寶島緃貫線四日遊

小時候,我家裝茶葉的罐子,是一個正方型餅乾盒子,很像奇福餅乾那樣的餅乾盒子。放在客廳土角庴窗台上,每天早晨,老媽會往茶葉罐,抓一大把茶葉,為老爸泡一壺茶。一把、一把抓完罐裡的茶葉,罐子空了;就差我或是姐姐,又或是倆姐妹一起,拿著空罐子,到屋後外公家,外公家離我家不過百公尺,走路不用3鐘。跟阿公說:阿公茶米没有了。 我拿著茶葉罐,跟在阿公後頭,祖孫倆默默無語,來到製茶間,停在裝茶葉的大茶袋前,茶袋兩層,外層布袋,內層塑膠袋,阿公先打開外層布袋,一圈圈纏繞的布袋頭,為防茶葉走味,那布袋頭纏的好緊、好緊。   再打開內層塑膠袋,阿公叫我拿好罐子,手抓、手捧從袋中,把茶葉放進罐中,空罐子,瞬間滿了,我蓋上罐子,没支聲謝,轉身,家去了。回家還是把茶葉罐,放回窗台,我家茶葉罐就這樣,保持没空過,阿公在的時候真好,阿公家就是我家。

 

老爸悠閒的坐在客廳竹籐椅上沈思,一口茶、一口煙,悠悠的吐煙圈,那煙像春天生氣盎然的雨霧。老爸陷入生命悠揚樂章中,那是老爸、老媽小日子,最紅火、最滋潤的時刻,就像古人說的~歲月静好。老爸是大煙槍,一天要兩、三包煙。從小學三年級開始,老爸每天騎機車,載我和姐姐倆上、下學,隔三差五,回家的路上,在阿嬌伯母雜貨店停下,順道買一條紅色外殼,10包裝雙喜煙。日子久了,有天,雜貨店裡的客人說:鍾老師,改長壽的比較好拉!旁邊又有人附和。對拉,對拉,鍾老師你應該抽長壽的好。說當老師的還抽雙喜,老爸不好意思,於是在眾人的祈盼下,改抽黃盒子的長壽煙。回家跟老媽報準了,老媽没說什麼,只說貴了。加油和買煙是我老爸最重大的支出,幾乎浩盡老爸所有零用錢。     

 

通霄低海拔,不是茶葉生長良好環境,但坪頂緊鄰三義,鐵砧山麓,擁有大遍山坡地、保安林。春、夏時節,雲霧繚繞,排水良好,是茶葉生長良好環境。我們坪頂茶粗,老媽從小種茶、採茶、製茶。從來没感覺茶有什麼金貴。茶葉都是手抓、手捧。有次老媽送茶葉給郭老師,老媽拿塑膠袋,一直往茶袋裡一大捧、一大捧,捧茶,没倆、三手,三、四斤的塑膠袋滿了。郭老師說:好了、好了、太多了,莊腳人加粗魯,都用ㄅㄨˋ的。幾年前去大陸買飄香烏龍,看服務小姐,拿著小茶匙,往小茶壺撥茶米,是一粒粒的撥,一粒不多,一粒不少,真是粒粒皆辛苦,粒粒好金貴。長到35歲,才長見識到,原來人家的茶葉是這樣的金貴。真是褻瀆了,我家的茶,幾十年了,失敬、失敬。我喜歡那年大陸買的飄香烏龍,很合我的胃,因為烘焙深,我喝不得太生的茶。隔年去杭州又買了西湖龍井,記得A貨一斤600人民幣,B貨一斤200人民幣,茶王一斤要1,000人民幣,這比平日裡在台灣買的茶更貴,台灣没有龍井,難得來杭州,再貴也要買點嘗嘗。我只買了A貨,就很好了。同行高經理買了茶王。

 

我很喜歡西湖龍井。扁扁的茶葉,用玻璃杯泡,透過玻璃杯觀看茶湯、茶色,龍井是春天的綠,茶葉立起來,美觀又美味,喝茶連葉一起吃。龍井採的是嫩尖,茶葉可吃。高山茶、烏龍茶~~~~是喝茶,龍井是吃茶,我愛龍井。也愛喝龍井的茶道,鳳凰三點頭~~~~;飄香烏龍~關公巡城、遊山玩水、聞香、觀色~~~~規矩一套套的,好風雅。台灣茶聞香觀杯,也雅緻。喝普洱,把茶磚掰碎,快洗兩次,倒磁杯喝,是最無趣的喝茶。平日裡老爸看報、抽煙,茶不離手,家庭習慣,耳濡目染,自小養成愛喝茶的習氣。只是我們的茶粗,鄉裡又戲稱我們那茶,叫割稻茶,平日勞作喝的~解渴蠢物。當年我們也不覺得茶粗,只因我們也没喝過好茶,没得比之故。   

 

坪頂茶葉主要有三品種,烏龍、芝蘭、軟枝,烏龍和芝蘭價相同,軟枝比較高級,低矮、葉小、堅韌,難以採摘。20~30年前一斤600元,烏龍和芝蘭,一斤才200元。外公和外曾祖家是坪頂最大的茶農,我目測大約都有二、三甲茶園左右。坪頂唯二,自產自銷,三合院的西廂房,都有一個製茶廳,後來大姨婆家也有,規模比較小。茶葉先日曬萎凋,再把茶葉放入製茶廳正中的大木籠,茶葉在大木籠滾動殺青,再放入大炒鍋中炒茶,阿公家的大炒鍋有二個,原先都是燒相思木,後來大舅改燒瓦斯,炒鍋的炒鏟是電動的,出鍋時候,不能關電源,因為兩鍋同炒,停了另一鍋就焦了。要在熱騰騰,又在轉動不停的炒鏟的炒鍋中,把茶葉掃出來,不是易事,還深俱危險性。記憶中主要的製茶工作,落在大舅身上,外公、大舅媽偶爾會搭把手,記得有次大舅媽,出鍋時候,衣服被炒鏟捲了進去,趕緊關掉機器後,大舅媽的胸部,己血流如柱,那時大舅媽還奶著小表弟,可憐小表弟,好幾日没奶喝。機器的維修開動都是大舅負責,機器一轉動,起鍋燒材,到做好不停,常常通霄製茶。炒鍋另有副加價值,看過大舅炒過花生。

 

炒好茶,裝到布袋裡,放在揉茶機器,機器不能百分之百揉中茶袋,需要時不時,將偏離茶袋,導正揉蓋中,無法全靠機器,需要人看顧,當年的揉茶機器是半自動。揉茶也有危險性,外公的手背曾被揉茶機器,掀起一大片皮,記得那日阿公坐在客廳沙發中,用毛巾壓著手背,大舅張羅著,延醫診治,阿公著實養了好一陣子傷。

 

揉好茶,最後一道工續~烘茶。阿公家烘爐,記不清是一個還兩個,把揉好的茶,平鋪在烘籠裡,炭火是取炒鍋下的無煙炭火,那火看著溫柔,實則火熱,時不時,要給茶葉翻面,注意不能烘的過火,茶葉要焦了。烘好了茶,茶葉倒在竹製大簸籮裡等涼,就可以燒水泡茶了。當然新製的茶,並不好喝,至少放個10天半月,才洽當。

 

我記不清,茶一年可以採摘幾次,春天長的最快最好,夏天次之,到了冬天,茶長的慢,葉兒也不那麼鮮嫩,採摘的次數,漸次没那麼頻繁。冬茶雖没春茶好,但是冬天茶樹會結茶子,除了採茶又摘茶子。記得阿公家,每年冬天,採茶子姑娘,拿著茶袋到茶園摘茶子,很奇怪的是,這時茶樹結茶子,又開著茶花,若是遇到採茶子,那日暖暖冬陽,没引來一園蝶亂,至少引來一園蜂暄。茶子從茶園採摘回來,放門口庭爆曬,乾了,用鐵槌或石頭敲破,取內核。過了幾年,只敲破外殻,留下內殼,又過一、兩年,只要曬乾就好。又過幾年連曬都不用曬,直接賣給收茶子的販子即可。杭州龍井在清明前是寶,清明後是草,我們的茶,没那麼講究,終年價相同。龍井、君山銀針、碧羅春都摘嫩葉尖;我們的茶,採摘没那規矩,一心二葉太可惜,一心二葉、三葉、四、五葉說不準,就看茶長的鮮不鮮嫩。     

 

採茶大都選在星期假日,星期假日才有大批手腳麻利的童工,加入採茶陣容,這是採茶最主要的勞動力。採茶姑娘大都二八佳人以下年紀,高中以後,要不離鄉讀書,要不離鄉另謀發展,很少留在鄉村。採茶幾乎全是女人,成年男子很少採茶,台灣還是很重男輕女,認為採茶那是女人的事,男人很少幹。每到星期假日的採茶季節,採茶戶奔相走告,一大早滿茶園都是人,那是我們村子裡最紅火、最熱鬧的日子,後來農村人口相繼出走,茶園廢了,村子孤寂。  

 

每當收到採茶令,全副武裝,長袖、長褲、斗笠、指套。採茶葉,食指沾上茶汁,變黑洗不掉事小,指節處,還會崩裂成傷,一個茶季下來,若不載指套採茶,會手指崩裂。老師衞生檢查,都不太好意思伸出手來。老師問:你手怎黑黑的?没洗乾浄。我們都回說:採茶採的。指套隨便找個破布,自己縫,家裡現成的破手套,剪下來當指套也行,套在食指上,用橡皮筋綑兩、三圈。老媽從小,就不讓我們曬太陽,皮肉要好,不能曬,一白遮三醜,黑~顯老。我把自己包成肉粽,主要不是為了美白, 純粹防曬,我怕痛,曬傷那痛,不是開玩笑的。我六姨防曬,媲美穆斯林婦女,六姨用四角方巾對摺,包住頭,只露出兩隻眼,再戴上斗笠,手袖長到,遮住手背。夏天氣溫動不動就奔40度,只要曬傷一次,先是又紅又腫,不痛個三天不退,退了痛,脫皮一星期,紅轉黑,那一年的花容雪膚就全毀了。要把細皮白肉再養起來,至少要一年。小鳳最厲害,不用長袖、長褲,還不用戴帽子、斗笠。大毒日頭曬上一整天,都不會暈倒,超厲害。我要曬個十分鐘,就要暈了。  

 

著裝完畢,直奔茶主家拿茶婁,茶婁最先是像魚婁那樣的婁子,後來的茶婁像水桶那樣,直身婁子,再後來像魚婁、水桶的茶婁全壞了,就不再有茶婁了,因為做茶婁的師傅全退休,没有傳人,後繼無人。只好用塑膠加志(袋子),或自備茶袋裝茶青,茶袋是用餵豬的飼料袋,洗乾浄,中間對裁,邊口布邊縫好,找兩條布條縫上,當綁帶,一面縫兩道摺,簡易的茶袋就做好了。茶袋綁在腰上,摘下的茶青,往後腰一塞,滿了放地上,壓一壓,可以裝很多,裝滿一茶袋,茶主要是没來收,就先放樹下陰涼處,或下工背去茶主家。茶袋掛在自己腰上,不會放錯,茶婁相同,在一行行的茶園移動交錯,難保不會拿錯。這我有一段記憶,有天下午和六姨到阿公茶園採茶,六姨和寶樓姐的茶婁相同。

六姨跟寶樓姐說:你放錯了,這個婁子是我的。

是我的,你放錯了。

不會吧!

没錯,有紅帶子的,是我的。剛我就發現了,故意不告訴你。

~~~那ㄟ安ㄋㄟ! 我放了好幾把下去。我也有發現,故意不告訴你,讓你多放幾把。()

你抓回去啊!()

哎喲!不用拉。

 

遠山含笑,滿園春色,茶樹青青。小鳳、小英、小燕、小華、小菊和我,是一鄰同班同學,一起上學,一起採茶葉,小燕、小華和小菊比較少,偶爾二鄰的小玉、小美也會來我們一鄰茶園採茶,我們不曾到過二鄰的茶園採過茶,二鄰茶園少,每次採茶人數,大都十幾二十人,人手不夠,或是春夏茶多,會請隔避福興、南和里的鄉親幫忙,那是農村最忙錄的時刻。到過下坪的茶園採過茶,也到過南和小珍家採過茶葉和花生,採茶默契,彼此競争,還計較誰比較早到,我和小鳳實力不相上下,大姐、小英略遜一籌。採茶最怕綠色毛毛蟲,不小心碰到,那痛,真不是挺美的。要是發現綠色毛毛蟲,連茶葉一起摘下,立馬下達踩死令。

 

那一年,收到阿公家的採茶令,先到阿公家拿茶婁,吃過中飯,即往阿公家茶園。鄉間田梗小路,曲曲折折,阿公茶園在我們一鄰土地公旁。土地公是在一棵百年相思樹下,此樹堪稱神木,好大、好大好茂盛。樹下簡單露天祭拜擺設,每到節日,各家婆婆媽媽,擔著牲禮來此祭拜。樹下牧草盛,常常看到鄰居,來此牧牛。支幹遮去大遍茶園,遮蔽處,茶樹長的特好,神木下,青山環繞,在此採茶,更添風雅。後來,蓋了土地公廟,土地公從神木下,遷走了。神木失去土地公的神氣,開始萎靡不振,漸有老去之相。没過幾年,地主把神木賣給燒木炭。真是晴天霹靂!超沮喪的,阿姐說:我們大家想辦法,保護這棵神。可我們都只是20幾歲的青春小姐,在鄉裡,出不了這個頭。神木真的成神了,神木下,編織多少綺麗幻想,只好在夢裡常相憶。      

 

有時候,我們一人採一行,有時候兩人採一行,一左一右同摘一棵茶,談天說地,訊息交換,鄉裡事,就此傳開了。有些談話至今我還記得,和小鳳同採一棵茶,小鳳告訴我沉魚、落雁、碧月、羞花的典故~~~~~。跟弟弟聊天,惹來小燕媽的羨慕,她覺得我們姐弟聊天,溫文儒雅。茶園裡,聊出許多知識、常識。我還記得阿蓮姨帶著襁褓中的小兒子,放在茶園樹蔭下,自己到園中採茶。一起採茶的伯母、阿姨,叮嚀阿蓮姨注意;很多狗,還有蛇,不要讓狗踩到。

阿蓮姨說:有拉!我會注意。

各家家犬,在茶園飛逐,不一會,阿蓮姨在眾人的祈盼下,把襁褓中的小兒子,從地裡抱起,一手抱兒子,一手採茶葉。隔一陣,還一手抱兒子餵奶,一手採茶葉。說話間,日影又移動了一、兩分,本來大毒日頭,忽然風雲變色,雨來了,一哄而散,只留下一園煙雨濛濛。

 

外公家有大遍茶園,除了坪頂,三義還有一甲茶園,現在裕隆汽車那附近,老媽跟我說,她小時候,天還没亮,摸黑走2~3小時的路,到三義茶園上工。一去兩、三天,晚上住在附近的尼姑庵。炒一個便當盒的蘿蔔乾、米、簡單的換洗衣物,阿公肩上扛著犁,趕著大黃牛,迎著晨曦,跟著阿公、阿姨們茶山行,那山間小路,留下牛車、犁阿卡壓過兩行車輪子,路都長滿了青草,只有車輪壓過兩行車痕,有一腳可踏之地,兩行車輪,中間長青草,茅草、牧草兩旁生,人過彿面,朝露溼衣袖。這樣的山間小土路,要是一、兩年没人走,定然淹沒於荒煙漫草。

 

我無緣一睹,阿公家三義茶園風光,記憶中,阿公三義茶園,因為路遠耕種不便,賣掉了。所有三義茶園風光,全都來自老媽的口述記憶,老媽在阿公的三義茶園,編織少女綺麗夢想。後來還真的美夢成真,阿公有11個子女,食指浩繁,經濟來源全仰賴農耕,貧困必然。老媽被貧窮嚇到大,心心念念,人生以賺錢為目地。努力工作永不懈怠,採茶時候,拼的很,都要拼第一名,深怕茶葉被別人採走了,家裡的錢,被別人賺走。老媽在茶山努力採茶,偶爾看到一群小朋友跟著老師,到茶園玩耍烤地瓜,那老師只在樹蔭底下,指手劃腳,么喝小朋友。老媽心想,哇!好威風,立下另一個人生重要的目標,以後要嫁給當先生的,當先生好,涼涼的,薪水固定,社會地位也好。老媽不識字,有點補償作用。最後老媽真的心想事成,終於嫁給小學教員的老爸。跟我說:只要立定目標,一直想、一直想~~~~任何事都能心想事成。哎喲~~~~難不成老媽看過秘密這本書,吸引力法則,跟老媽講的一模一樣。我六姨說:我們做人,就是~你阿嬤生我,我生我兩個兒子,一代過一代,一天過一天,每天都很快樂。六姨講的,跟蔣中正說的一樣,生命的意義: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。老媽和六姨講的,跟大人物講的一模一樣,都是大人物的好苗子,只是有點失哉培而以。

 

我二姨是二年級生,她告訴我,她年輕時,製造過黑心產品,而且還臭尿郎坐火輪,臭名遠揚。大約半世紀前!當時茶價好,自己還捨不得喝,要留著賣錢外銷出口。我的姨媽們都是美麗的採茶姑娘,採完了一季茶,天天盼著、看著、等著茶樹吐蕊,無法揠苗助長,就採老葉子來製茶,用老葉子製茶有技術困難,無法使茶葉成捲曲狀,不知那一個天兵,說加入鹼粉可以使茶葉捲曲,鹼粉就是做鹼棕加的那種鹼粉,試驗結果,老葉加入鹼粉製作,真的可以使茶葉成捲曲狀。鄉人依法炮製,茶樹老葉被採的一葉不剩,只剩禿枝搖曳。不久!悲慘的事情發生了,外銷的茶葉全數被退貨,而且還因此失去外銷巿場。原來,我們的茶葉是用來喝的,外國人是拿來泡澡的。把我們的茶葉倒在浴缸裡,就像煮湯勾芡一樣,先聽外國人拿茶葉泡澡,還很生氣,簡直是暴殄天物。哎!是我們自己短視近利,自毀長城,怪不了旁人。

 

6月回娘家,總到處走走,串串門,回味幼時美好榮光。看看故鄉的相思樹,是否在盛夏時節,已開滿黃絨小花,每每將靠進,是否有暗香浮動,濃艷香氣襲人?直走到大舅家,相思樹青青,没有黃絨小花滿枝頭,没有濃艷香氣襲人,却有茶香襲人。仔細聽,機器哄哄聲,原來大舅在製茶。好熟悉、好懷念的香氣,往日種種,隨茶香,吸進回憶的深淵裡。一幕幕、一景景,活跳跳,鮮明的飄過目前。  

 

回憶的步伐,不知不覺往大舅家走去,大舅家本是外公家。三合院子,後來大舅在兩旁塔了棚子,放農具、停車~~~等用途。還擺下茶桌、茶椅,平日裡左鄰右舍,納涼聊天處所。大舅、大舅媽和兩位鄰人,圍著茶桌,泡茶聊天,跟四人寒暄。

大舅,你在製茶喔?  

嘸拉! 阿洲和阿吉兩個在做拉!

~~~大舅你退休了,真好命。

逕自走入製茶間,兩位表弟在烘茶。

製茶間不若當年明亮,製茶只限原茶廳邊間,風華盡失。

阿洲、阿吉,哇~~~你們兩個會製茶喔?              

細姐,好久不見。ㄟ拉!幫人家做的拉!你還記得我們小學,那個校工邱伯伯?幫他做的,賺一點工錢。

~~~邱伯伯,我們小時候,他就5~60歲了,現在至少8~90了。一斤工錢多少?

100

~~~~好想喝你們製的茶,等一下,可不可以給我一把泡看看?看你們做的,有没有跟大舅一樣?

好啊!

復又回來跟大舅閒聊,講來講去,聊來聊去,總是說過去。逝去的光陰,永遠令人懷念。家去之時,大舅要阿吉表弟,給我一包茶葉(一斤)

免拉! 給我一把,像茶杯一樣大小,就可以了。

免客氣拉!

那ㄟ客氣,外甥吃阿舅,那ㄟ客氣。金ㄟ!我只要一把,泡看看就好。

對啊! 外甥吃阿舅,好像吃豆腐(同坐阿伯說)

拍謝拉! 推拖一翻,末了,還是把那一斤茶葉,帶回家。  

回到家,跟弟弟說:金拍謝,跟阿舅拿一大包茶葉。

你跟人家要一把,人家怎好意思只給你一把,一定給你一大包。

可我真的只想試喝,懷念一下,童年味道。晚上泡來喝看看,這味怎變了。

没變,還跟我們小時候喝的一樣,你現在喝好茶,口味養刁了,自然感覺味道變了(家弟說)。我們小時候,没得選,没得比。       

真的嗎?

真的。

走到廚房,看到一顆大西瓜,喲!這顆西瓜,不知好不好吃?没一會,弟弟就切出一盤西瓜,端到客廳。

~~~怎晚上,把那大西瓜切了。

你不是說,   不知好不好吃,意思不就是~想吃。

可我真的只是隨便,說說而以。真的只要一把茶葉,回味那童年的味道。

 

不知那一年,老媽突然覺得家裡的果園,水梨、枇杷、荔枝没什麼出息。不由分說,就把果園鏟平,只留下四棵荔枝。真是晴天霹靂! 很不捨。老爸每年初春,為枇杷套上果套,砍下竹圍老竹,為梨樹架支。鬆土、除草、施肥,很為我家那兩、三分地果園,盡心盡力,即使如此;老爸也無力阻止老媽的決定,可見老媽在家,大、小事一手遮天。從此;每年二月,再也看不到,滿園梨花開遍,每年我會為此,爬上梨樹,坐在梨枝上,欣賞那一片梨花雪海。在那梨樹上,有我綺麗的少女幻想,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。快樂童年,隨那一片梨花雪海,一去不返。    

 

其實老媽不把果樹鏟去,也不礙土地利用,老媽會在梨樹下種花生,在荔枝樹邊,種西瓜、種菜。鏟去果樹,只為將地力,發揮到極限。鏟去果樹後,老媽決定屋邊原荔枝園,近一分地改種茶。當日,只覺又一個晴天霹靂!心想,這一輩子採的茶,已夠多了,實在没必要,又自種茶。那一年,我眼看,老媽插茶枝入土,發芽、一園青嫩。冬天吐蕊,茶花不覺自開放,蜜蜂飛滿園,結茶子。茶樹間掘出菜畦,至今我還記得老媽,種的那大白菜、包心菜,好大、好大棵。青炒好鮮、好鮮甜。

 

在這片茶園,有一次與老媽嘔氣的記憶,那一年還在讀高中,我本勤勞,但自外宿讀高中後,勤勞的種子,不見了。忽然眼高手低起來,看不上,採茶、採花生~~~微薄的勞動所得。那天上午,大毒日頭下,老媽叫我,幫忙採茶,我心不甘,情不願,擺張臭臉。姐姐到外地讀書,弟妹小有特權,勞務常常置身事外。整園只有我和老媽,當時氣難平,一臉臭到底,不言不語,對老媽情緒勒索。效果奇佳,大約11點多,老媽就叫我家去了。我没有立刻家去,繼續臭臉採茶,情緒勒索,故意氣老媽。老媽又說:好了,不用採了。過一會我才家去。老媽又繼續在大毒日頭下採茶,老媽孤獨的在茶園自苦,我看那景像,覺得老媽好可憐,没氣了。跟老媽說:不要採了,那麼熱。老媽不聽我的,正午時刻,繼續努力著。換老媽對我情緒勒索,氣又來了。終於老媽回來了,還很不屑的跟老媽說:我看你很可憐,那能賺多少錢,大毒日頭下,我們家有那麼窮嗎?現在覺得這話很不孝,可那是我心裡話。每每想起這事,我心深受折磨。老媽若還在,我決不能再說這話;可我想,若老媽還在,肯定還會說同樣的話,誰叫我們是母女,再忤逆的話,若不能隔夜忘,過陣子也釋懷了。我家那不到一分地的茶園,風光没幾年,突然不堪旱災摧殘,死了大半,老媽又把茶園鏟平。真希望能和老媽再採一次茶,即使不能,也希望能和小鳳、小英、小燕再採一次茶。那童年最熟悉的勞務,記憶深深,永難忘懷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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